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七)

发布日期:2024-01-24发布人: admin阅读: 133

【长篇回忆录】苦涩青春作者:吴克华

第七节第一次探家之路

梁指导员说话还是算数的,宣布处分的第二天就通知我可以探家了,但是,离我接到电报的时间,已经过了半个多月,不知道妈妈现在的情况如何,但我还是决定去天津。

兵团战士的探亲假是三年以后才有的,我走的是事假,假期大概是15天。

第二天,我带上仅有的50多块钱,提着一个手提包出发了。早上8:30汽车队有班车,我早饭后,早早的就到了汽车队。10:30有一趟乌达到北京的直客,汽车两个小时开到巴市,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。天有不测风云,车走到半路时抛锚了。司机打开发动机盖忙乎起来,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,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,司机却是满头大汗。我开始有点焦急起来,暗暗盘算,如果赶不上这趟车估计就要等到晚上了,我的假期只有15天,出门第一天就在巴市耽误了,那就太不值了。想到这些,心情更加焦躁不安。我掐着表,看着司机,一分钟、一分钟地熬着时间。一个小时后,汽车终于再次发动了,我着急地对司机说“司机师傅快点开车吧,我要赶10:30的火车呢!现在还有40分钟。”司机说道:“我努力吧。”汽车在颠簸的搓板路上疾驶着,我的心揪成一团。10:20汽车刚刚进入巴市,当接近火车站时,只见绿皮列车已经缓缓开出了车站,我的心彻底凉了。

我来到售票处看了看过往的车次,下一班要到晚上了。怎么办?我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,“扒货车走!”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。已经快11点了,肚子在“咕、咕”地叫着,还是先吃饭吧。我就近找了一家饭馆,几个羊肉馅饼与一碗羊杂汤下肚,身上热乎乎的。我走出饭馆后,又买了几个焙子装到挎包里,以备不时之需。

当我再次来到车站前时,一个兵团战士模样的人,提着包在候车室前转悠。我走上前问道:“是要探家吗?已经没火车了。”他回答说“是呀,没赶上10:30的车,不行我就回连队了,我们连离车站不远。”我说:“既然出来了,哪还能回去呀,咱们扒货车走吧?”“那能行吗?”他有些犹豫的问道,“没问题,咱们先到包头,那里车多,然后再买票。”我假装老道地说道。他想了一下说“行,试试吧。”

我们绕过车站出站口,从东面没有栏杆处进了车站。此时,正有一趟车头向东的货车,停在站里在等待信号。我们爬上一节敞篷车厢,里面装的是半车厢有点湿的土(现在感觉,应该是稀土),我们把提包放在上面,算是一个座位,感觉比起客车里的站票要略好些吧,我们在自我安慰着。货车又过了近半个小时,终于启动了。

十一月中旬的内蒙古高原已经进入冬季,敞篷车风很大,耳边“呼、呼、呼”的风声,让我们不敢久站,虽说,我们都穿着棉大衣,但时间长了还是感觉寒气袭人,我们不停地在车厢内来回踱步,以缓解因寒冷而僵硬、麻木的腿脚。

“哥们儿,你是北京的吧?贵姓呀?”车开了半天了,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。“是的,我姓王,你呢?”“我姓吴,是二团工副业连的,我妈妈在天津住院,请事假去看看我妈。”“我也是请事假,回家看看。”我们一路聊着,倒也不寂寞。

包兰线铁路是单轨运行,货车每逢大站都要停车、让车,开的很慢。大约是晚上八点钟,火车到达阿吉拉车站,这里是列车编组站,离包头站(沼潭站)不算太远。我们爬下车厢,提着行李,顺着铁路向包头站走去,大约走了一个小时,终于到了包头站。此时,我们已经饥肠辘辘了,我拿出在巴市买的焙子每人两个,又打了杯水吃了起来,看来是有备无患。

我到售票窗口问了问,明天早上七点钟有一班去北京的列车,但是,要到开车前半小时才卖票。候车大厅里有暖气,椅子不多,都被占满了。我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,提包当枕头,裹着大衣席地而卧,睡得倒也香甜。

第二天早上6点半开始买票,我买了一张到天津的通票,小王买了一张到北京的票。因为是始发车,上车都有座位,我们坐在靠近车门处的座位上,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。

在我们座位的斜对面坐着一家三口人,孩子只有不到一岁的样子,男的的脸上一道半尺长的刀疤,从额头到面颊,分外明显,眼睛滴溜溜乱转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。女的在座位的最里面,看来是在内蒙插队的,显得狼狈不堪。

火车上温度有点高,我把大衣脱了放到行李架上,只穿着工副业连发的工作服,钱包放在没有扣子的上衣口袋里,外面露着少半截。列车员是个年轻人,就在我们旁边的列车员房间里,在我们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,与我们聊的很投机。列车刚刚过了包头东站就开始查票了,那会儿插队的、兵团的,不买车票的人大有人在,所以,对这些人的车票,查的是格外仔细的。当列车员查到我时看了看车票说“到天津?”我回答“是的”,刀疤脸不时地用眼的余光瞄着我们。

下一站就是卓资山了,早就听说卓资山的烧鸡不错,我说“下车去买一只尝尝。”买烧鸡的人很多,挤来挤去的,我好不容易挤到卖货的车前,一摸口袋钱包没了。我看了看周围问道“谁看到我的钱包了?”没人回答我,我马上意识到钱包被人偷了。我挤出人群,看到刀疤脸刚刚上车。我回到车上,马上与列车员联系,说明刚才发生的情况,并提示刀疤脸的嫌疑最大。列车员说道“你是买鸡时丢的,车上的乘警也不好解决,那是站台民警的事,我只能给你出具一张车票丢失的证明。”

我的眼一直在盯着刀疤脸,但他却再也不往我这里看一眼了。没有证据,民警也不配合,好无奈。好在钱包里只有30多块钱了,他也发不了财,但那是我的全部。

丢了钱包的我,感觉十分沮丧。想到,还要到北京倒车,只凭车上开具的证明是根本不能乘车的。我决定到宣化下车,只要我爸爸在那儿,一切都会得到解决。小王对我十分同情,他说“我只有十元钱,给你一半吧,下车万一要坐车,没钱怎么行。”我感激地接过他的五元钱,那是一个月的津贴费呀,我刚刚与他认识一天,就要人家的钱,心里很不是滋味,但心里却是热热的,我说:“我一定会还你的。”

列车到达宣化站时是晚上8点钟左右,我与小王告别后下了车。在出站口我出示了车上开的证明,检票员把我带到办公室,值班主任不信任地看着我说:“是没买票吧?”我一脸无辜的解释说:“真的买了,小偷把我的钱包偷走了,票也丢了。”他还是不相信我,我无奈地说:“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,他在宣化五七干校,他来了给我补票吧?”值班主任感觉有道理,说道:“打吧。”我先拨了04查询电话,接着电话打到了干校,令我没有想到的是,接电话的竟然是妈妈。我顿时声泪俱下,带着哭声叫着“妈!我的钱包、车票都被偷了,宣化车站的叔叔不让我出站。”妈妈也抽泣着说:“孩子没事,妈妈马上去接你,在那里等着我。”

值班主任给我倒了一杯水说道“坐到那儿喝口水吧,大小伙子了,别哭了。”我感激地说了声“谢谢!”五七干校距离宣化车站有十多公里,妈妈在干校找了辆车,半个小时后就到了。一年多后,母子在宣化车站再次相逢,我不禁百感交集,再次热泪盈眶,妈妈流着泪,拿手绢为我擦着眼泪,安慰我说:“妈妈来了,什么事都不会有了。”

妈妈转过身问值班主任:“车票怎么补?”“算了吧,孩子有证明,就不用补了。”此时,再看值班主任,他现出了几分慈祥。我们道谢后,离开了车站。

第八节无处可探的家

爸妈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,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,一只个头不小的烧鸡,还有两个肉菜,四、五个白白的馒头,满满的一盆汤。爸妈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不时的提醒我“吃慢点,没人与你抢。”从1968年他们到干校以后,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。此时,我感到十分的满足、幸福,他们的心却是酸酸的。又是一顿饕餮大餐,桌上的饭菜所剩无几。干校借给了一间临时客房,一家人聊天到深夜。为了不让他们担心,我打架、受处分之事,只字未提。谈到妈妈的病情,妈妈说医院建议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,没有手术,所以提前回干校了,我庆幸自己在宣化提前下车。

第二天一早,妈妈又给我买来了苹果,我已经三年没有吃过苹果了。苹果个头不大,却是超级好吃,酸甜适中口感极佳,妈妈说“这叫国光苹果,别看个不大,但很好吃,”一口气我吃了四五个。

就在这天晚上八点多钟,我突然听到外面吹起了急促的哨声,有人大呼“快去救火,食堂着火啦!”屋外一片混乱、嘈杂的叫喊声、跑步声乱作一团……

第三天中午吃饭时,我看到爸妈都是一脸的严肃,我问:“怎么了?”爸爸说:“今天上午在调查干校的所有学员,要说清楚昨晚着火时的行踪,还要有证明人,外来人员也要登记,说是有阶级敌人在搞破坏。”妈妈说:“你到保定、天津去玩几天吧,这里的气氛很紧张,搞得人人自危,你不能久留了。”(后来查明,是炊事员的小孩玩火引发了火灾,只损失了些饭桌、椅子等。)

第四天的上午,我就动身去保定了。

阔别一年多的保定车站还是老样子,只是缺少了离别时那喧嚣与悲壮的场面。那时,我虽说对未来有些惆怅,但在憧憬中还是满怀激情。归来之时却倍感落寞与凄凉,付之东流的努力不复存在,残酷的现实给了我致命一击,是颓废了,还是清醒了?此时,我对自己难以定论。

我的“家”按说是在保定,但是在这里只有弟弟,听爸妈说“他在你去内蒙之后不久就上班了,那时他刚刚13岁多点。”家里已经好久没人居住,我到了保定只能到姑姑、奶奶家落脚了。

到保定的第二天,我就到弟弟的单位去看望他。兄弟相见倍感诧异,14岁的他,脸上还充满了稚气,却有了近一年的工龄,是个名副其实的童工。

问起上班的过程,他略带兴奋与忧伤地说道:“爸妈去干校之后,我也没有学可上,家里只有我一个人,每天几乎只吃一顿饭,中午在南大桥的饭馆里买一张大烙饼,渴了就对着水龙头喝一通,这就是我一天的饭了。”他讲述着以往的经历,不免有些伤感。“你去兵团以后,小姨说让我上班去吧,这样在单位吃、住,比在家里没人管要好多了。我也没与爸妈商量,自己就决定去上班了。”我问道:“那时你只有13岁,招工的能要你吗?”“我到派出所,把出生日期从1956年改成了1953年,这样就够当学徒的标准了。”他为自己英明决定,而颇感自豪。“没人管的孩子,就是这样胆大妄为。”我暗暗地想着。

我从弟弟那里拿到家里的钥匙,骑车40分钟,回到了已经有些陌生的家中。生锈的门锁上落满了尘土,一张大大的蜘蛛网把房门封住了少一半,像是有一年多没人进屋了。打开门锁,我慢慢推开屋门,伴随着尘封大门的开启,细细的粉尘飘散在空中,刺激着鼻腔,久久不能散去。

屋内,一顶蚊帐挂在双人床上,白色的蚊帐似乎变成了灰色,我在凉席上抹了一把,一道深深的沟壑让人不敢落座。我估计,这蚊帐是去年夏天挂的吧。桌上还摆着去年吃饭时用过而未曾刷洗的碗筷,剩饭早已经发霉变成了黑色。看到这场景,不免心中一阵酸楚。

保定的同学,大部分都已经安排工作。我找到在省邮电器材厂工作的陈兄,老朋友相见千言万语畅聊到深夜,第二天他又陪我在保定玩了一天。到保定的第五天,我就登上了开往天津的列车。十五天的假期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天,我到天津哥嫂家小住两天,买了些东西便匆匆返回了宣化。

妈妈在宣化为我准备了一些带回内蒙的食品与水果,第二天,爸爸送我到宣化,在饭馆里吃饭后,又到照相馆拍了两张照片留作纪念。火车站上,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,对爸爸说:“我不想再待在内蒙了!”两行热泪夺眶而出,爸爸抚摸着我的肩膀说:“你先在那里安心工作,等机会吧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当时爸爸里面穿着干校劳动时的破棉袄,最后决定还是穿着大衣照相吧。

火车进站了,蒸汽机巨大的喘息声,那么像我们父子两人的叹息。列车慢慢启动,我在车窗里,无奈地向爸爸挥手告别,他那消瘦的面孔渐渐远去……

十五天的探亲假,就这样在四处游走中度过了。

上午11点巴彦高勒车站到了,出站的人群中,有很多兵团战士,他们的大衣十分醒目,各式各样的皮帽子是他们的特有标志。刚刚出站,我一眼便看到了一同扒车到包头的小王。“太巧了!怎么又碰上了!”我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,“咱们都是十五天假,肯定今天都回来,我们能坐一趟车,那是缘分呀!”他也有些兴奋地说着。我说:“回家时你帮了我大忙,今天中午我请客吃饭!”“我还有两个伴呢,怎么办?”他回头看着两个一块探家归来的战友说,我说“一起走呀!”

我们走进一家小饭馆,围拢一桌我点了四个菜,无非就是羊肉炒粉、大烩菜、手扒肉之类,主食是每人一张烙饼,外加每人二两散装白酒。大家边喝边聊,酒过三巡后,我拿出五元钱递到小王手里说“这是你借给我的那五块钱,当时我是身无分文了,如果没有这五块钱,我的心里真的是没底了,再次表示感谢!”小王急忙把钱塞了回来。说道“你买了那么多酒菜请我们三个,还要还给我钱,也太寒碜我了,我绝对不会要的。”我说:“这是两回事,借钱是要还的。”“你如果再说还钱,这饭我们就不吃了!”说着,小王把钱塞进我的上衣口袋。酒足饭饱,大家握手言别。

晚上,我回到了工副业连。那会儿,享受探家待遇的人很少,我的归来,得到他们像欢迎贵宾般接待,当然,如果没有“好吃的”的诱惑,热情肯定会减半。我拿出妈妈给我买的糕点、国光苹果、宣化葡萄干,一、二班的弟兄蜂拥而至,狼多肉少一扫而光。有些哥们儿意犹未尽地问:“还有吗?”我从提包里拿出两包在天津买的大桥道元宵说:“只有这两斤元宵了,这元宵已经坐了两次火车,冻了化,化了再冻,不知道是否还能吃?”有人马上打来了水,用打饭的水桶灌水坐在了炉子上,水开后把两斤元宵都放到了桶中,当水再次开了的时候,我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说道:“元宵都酸了,怕是不能再吃了。”那十几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我,生怕我骗他们说道:“坏的我们也要吃!”当元宵快要熟了的时候,有人捞出来一个,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,红红的元宵馅流了一嘴,烫的他马上把少半个元宵吐回了碗里“烫死我了!”大家都在直勾勾看着他,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。“坏了吗?”“好吃吗?”尝试者咧着嘴说“不知道,嘴里都起泡了,没感觉了,好像有点甜。”大家听罢,“抄家伙,开吃了!”不知道谁喊了一声。两分钟后,两斤元宵、半桶汤不见了踪迹。我问道:“没有坏吗?”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说:“不知道,没顾得上仔细品尝。”(未完待续)

吴克华:1969年8月加入内蒙兵团,历经一师二团十连,工副业连,一师施工连,一八0电厂,1976年回城,河北省电子信息研究院退休。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一)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二)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三)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四)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五)

吴克华:长篇回忆录《苦涩青春》(六)


参考资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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